殷满仓有声散文 ：《炉火千年红》

炉火千年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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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殷满仓   演播 | 樊强   制作| 马健

在渭北高原的澄城县尧头镇，有一种土，当地人叫它“坩子土”。这土绵软细腻，埋藏在沟壑纵横的黄土层里，历经千年窑火锤炼，竟羽化成了熠熠生辉的瓷器。这里的人古时称此地为“窑头镇”，因瓷窑多得名，后来因“尧”与“窑”同音，圣人之名渐渐取代了瓷窑的“窑”。

如今的尧头镇，那些留存千百年的古窑址静静矗立，像饱经风霜的老人，讲述着制瓷沧桑。一把澄城的坩土，一炉千年的窑火，一对守艺的夫妻。在尧头镇，刘忠阳和周引娣夫妻，像他们的祖辈一样，守护着这门行将被时代遗忘的手艺。

作坊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。见到刘忠阳时，他正满身满脸泥水在作坊里拉坯。拉坯机飞速旋转，陶泥在离心力作用下自然延展，在忠阳手上像施了魔法，但见那双湿滑的手指变戏法一样，准确地拿捏着陶瓶的壁厚与形状，陶泥便有了灵魂，变大变小，变粗变细，最后变成一件件工艺品的模样。“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做尧头陶瓷的，从小耳濡目染，也就喜欢上了这个。”忠阳朴实的话语中道出了与泥土相伴的情缘。

十八岁那年，他正式跟着父亲学艺。起初只会采矸耙泥、踩泥揉泥，每天跟黄土和泥巴打交道。“一个匠人要做好尧头陶瓷，首先得‘懂泥’。跟工业生产的陶瓷不同，尧头陶瓷纯手工制作，用的泥也是天然的，泥的含矸量、含铁量全凭经验判断。

刘忠阳何尝不是尧头土生土长的料？只是他料理的不是庄稼，而是会说话的泥巴。刘忠阳用一年半时间把七十二道工序学了个遍。从起锥拉坯、晾坯修坯，到上釉晾釉、装窑烧窑，他一个人就能拿下整条制作流水线。尧头窑的制瓷与景德镇陶瓷制作不同，那里的匠人各管一环，而尧头陶瓷需要匠人“一条龙”都会。

妻子周引娣出身陶瓷世家。嫁到刘家后，夫妻二人共同经营着名为“润昌德”的小作坊。周引娣说话爽快，一边修坯一边说：“澄城尧头陶瓷有碗窑、黑窑、翁窑和砂窑四个窑系，忠阳掌握了三个。

守艺之路并非一帆风顺。上世纪九十年代，塑料制品广泛应用，陶瓷市场受到巨大冲击，尧头陶瓷制作技艺面临断代危机。二十一世纪初，是刘忠阳家庭最艰难的时期。陶瓷卖不出去，许多匠人转行另谋生路。为了糊口，刘忠阳也曾两次短暂“出走”，打工、拉货，但终究放不下老本行。那种感受，如同那些离开土地又念念不忘的农人，虽然身在异地，心却永远系着窑头窑的炉火。

转机发生在2006年，澄城尧头陶瓷烧制技艺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。仿佛一夜之间，这千年窑火重新被人关注。忠阳夫妇传承发展尧头陶瓷的信心倍增。

在忠阳手艺作坊里，各式各样的陶瓷作品琳琅满目。有传统的老鼠罐、狮子罐，罐盖上爬着活灵活现的老鼠，站着威风凛凛的狮子。这些传统器形代表着对生活的美好祝 愿，圆圆的肚子寓意着来年的丰收喜悦。

坚守泥土传承的同时，忠阳夫妻并不固守传统。他们通过手机、电脑，研究现代人喜欢的器形，创新制作了笔筒、笔洗、花瓶等工艺品。刘忠阳还成功复烧出尧头窑失传百年之久的原矿青釉瓷，成为当地唯一掌握此技的艺人。

“做陶瓷就跟农村人种庄稼一样，要活到老、做到老、学到老。”刘忠阳时常这样叮嘱学徒。难得的是，刘忠阳不收学费，广招学徒。他带着尧头陶瓷走进贫困户和大、中、小学校，传授技艺。如今在全国已收徒100多人。每年还为周边群众提供技能培训，带动不少脱贫户持续增收。

如今，刘忠阳被评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，还获得了“2023年乡村工匠名师”的荣誉称号。年近六十的他，依然天天泡在作坊里，满手满身泥巴，活脱一个捏泥玩泥的“老窑工”。经过不懈坚守，忠阳手艺已随着国际文化交流活动走到日本、法国、韩国、意大利等国家。那个曾经只在渭北一带流传的民谣：“收秋不收秋，等到五月二十六，只要此日滴一点，快到尧头买大碗”，如今有了新的内涵：尧头大碗，走出国门，走向世界。

夕阳西下，尧头窑遗址上，忠阳家曾经废弃的窑炉重新燃起火焰，窑火映照着他黝黑的脸庞，对这对夫妇而言，这窑火便是他们的季节，他们的庄稼。

千年窑火不熄，只因有这般守艺人，将生命揉进泥土，让平凡的泥土在烈火中涅槃重生。

   渭北的这把泥土，在陶艺人刘忠阳的坚守遇火成瓷，成了尧头陶瓷的符号之一。而夫妻俩手中塑造的不是陶坯，而是求真求精、至善至美的黑瓷文化传承。

（2025年秋月写于西安金玉轩）

作者 殷满仓，陕西蒲城人，编剧、作家、高级记者。中宣部第十四届五个一工程奖评委，中国广播剧最佳编剧，中国广播剧研究会常务理事、副秘书长，中国广播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微短剧委员会副会长，丝路之声广播剧创研基地主任，丝路之声网络音频产业基地主任，中国广播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有声阅读委员会西安创研基地主任，浙江传媒学院、南京传媒学院、西安交通大学、西北大学、西北政法大学、渭南师范学院客座教授。

樊强，西安外国语大学播音系主任，国家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，陕西省广播电影电视协会播音主持委员会副秘书长。

来源：丝路之声网络音频产业基地